纵然楚连峥喜形不露于色,此刻也瞳孔震颤,难掩惊讶。
他眯起凤眸,紧紧盯着段沐慈,似乎是想要看出,她有没有在说谎。
可段沐慈坦坦荡荡。
楚连峥的气场一瞬沉了下去,指尖的扳指“咯吱”作响:“本王以前怎么不知,你竟这样大方?”
以前不大方,当然是因为爱会让人生出独占欲。
现在大方,当然是因为不爱了。
段沐慈扯了扯唇,一幅乖顺至极的模样:“如皇叔所言,飞燕与皇叔并无私情,那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楚连峥一噎,抿着薄唇许久,才开口:“三锭金,本王取来给你便是。”
他朝着暗处拂袖,隐匿在暗处的护卫楚一立即得令。
不过一刻钟,楚一便取来了三锭金。
接过金锭时,段沐慈心口有过一瞬的沉闷。
毕竟,拿到这最后三枚金锭,就意味着她与楚连峥的夫妻情谊彻底断了。
她摩挲着这三枚金锭,红了眼朝楚连峥行了个礼。
“多谢皇叔。”
上次她这样行李,还是在十多年前。
楚连峥被她的生疏刺到,拂袖起身准备离去。
到书房门口时,才仿佛想起什么似得。
“曾经你与本王说,如若本王令你伤心难过,便予你一锭金,待凑满一百锭时,你便会永远离开本王。”
“不知此刻,本王给你多少锭了?”
一百锭金,一万两,已经足够买下全军一整个冬的粮草。
段沐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随口说了个数:“九十五个罢。”
听到这个数字,楚连峥紧绷的背脊似乎放松不少。
他背对段沐慈,点了点头:“剩下五个金锭,本王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说完,楚连峥才缓缓踏入风雪。
他似乎从没想过,他与段沐慈之间,早就已经走到了终点。
而等到楚连峥的背影,彻底被风雪吞没。
段沐慈才对着这无边的夜色,轻轻说了句:“可是皇叔,我已经彻底放下,再也不会被你伤到了。”
当夜,段沐慈将那封和离书放在桌上后,就回了将军府。
她回府时,已是深夜。
本想轻手轻脚,不惊动四哥休息。
结果刚进祠堂,就听段宣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和王爷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出发?”
段沐慈身形微僵,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段宣连握着轮椅的手用力到泛白:“总不能是明天……”
“今晚。”
段沐慈颤声打断他的话,朝着暗处招了招手。
当即就有暗卫,恭敬呈上一个木盒。
在段宣连震惊的眼神中,段沐慈将盒子打开,拿出刻着自己名字的灵牌,与她逝去父兄的牌位摆在一起。
“四哥,此次出征,我已是抱着不胜不归、和必死的决心。”
“这牌位是我亲手所刻,只等我段沐慈马革裹尸后,留由四哥祭奠吧。”
她的语气淡然,实则嗓音沙哑。
段宣连平日看着平静无波,此刻也满眼猩红,对着祖宗牌位祈求。
“宣连如今别无所求,但求小妹沐慈平安……”
段沐慈忍着哽咽,开口走过去半跪在他身边:“四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活下去,你也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好吗?”
良久,头顶才响起段宣连略微颤抖的应答:“……好。”
段宣连因腿疾常年缠绵病榻,与段沐慈多聊了一会便有些精力不济。
段沐慈推他回房睡下,才重新回到祠堂。
上一次,她是怀着必死的决心祭拜自己。
这一次,她则是最后再见逝去的父兄一面。
段沐慈虔诚而郑重地上完香,对着供桌上林立的牌位深深叩首三拜,才毅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