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遇安隔天上午就飞来南安参加丁学训的葬礼。随行的司机将他送至丁家楼前,他下车先瞧见在楼前空地处搭起的灵棚,里面松散地坐着几个陌生面孔,他收回视线,走进丁家。
今天在葬礼上待客的人多了一个丁学训的男秘书,他跟丁学训的时间不久,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板正的黑西服,端正的五官没摆出多少沉重,反而有些把持不住的激动。
来丁家参加葬礼的官员众多,丁嘉宝熟知的无非是那几个在南安最有头脸的,其他的人,她不清楚,也懒得伺候,但这场戏不能塌,所以她请丁学训的秘书过来帮忙。
丁学训死了,秘书还要在官场混。如今这种场合是再利于他不过,丧礼对他而言成了好事,甚至不等丁嘉宝开口,他早就就巴不得能来丁家候着。
秘书刚从政府厅的人堆里扎出来,擡头就见着刚进门的傅遇安。他之前跟着丁学训去过某场商会,与共同参会的傅遇安有了一面之缘。会后,丁学训拒了几个约,偏跟还不算熟悉的傅遇安一同就餐。秘书一开始不大明白,这个年轻又惹眼男人,除了身上沾着溪地傅家的光,其他还能有什幺值得丁学训另眼相待的。
可等那顿潦草午餐结束,秘书的想法就彻彻底底被扭转了。
好歹他官场、职场混了十多年,人话鬼话在心里都养出了成套的模板,自认为没什幺场面是他应付不来的。可等饭桌上一瞧,丁学训莫名摆出了身居高位的不怒自威,言谈间听着是关切的话语,偏又字句意味深长。
秘书自觉噤了声,心里默默怵了。他看对面傅遇安,人家脸上始终恰到好处的微笑丁点没变,举手投足还是那般优雅从容,回话句句没多停顿,几番下来,不动声色就让丁学训改了态度,三两盏酒下肚,身上的官威散得干净,最后再说到高兴的地方,甚至要起身高歌,或酩酊大笑。
那是秘书见过的、丁学训为数不多的一次失态。自此,秘书彻底记牢了傅遇安这个人。
若有机会,示好是必须,若能交往或攀上联系,那简直求而不得。
于是这会他赶紧朝傅遇安迎了上去,热络地把人带去了停放棺木的主厅。
“丁常委走得突然,到现在,我都还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秘书接过傅遇安手上的白菊花束,替他摆在棺木前的矮脚桌上。
“嗯。”
傅遇安点头,余光粗略扫过四周,一路未见桑絮的身影,不禁有些懊悔。
早知道该提前和她说一声,让她来这等他。也省得他一大早紧赶慢赶往南安来,现在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可惜了时间。
“丁常委生前总和我提起你,说你是后起之秀,是傅家小辈儿里最出彩的人物。现在他九泉之下若是能知晓你这幺老远地飞来送他,心里该有多大安慰。”
傅遇安没再应声,看了眼前方被束在16寸金边相框里的黑白色的丁学训,弯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与秘书说:“不好意思,我去打个电话。”
桑絮基本没把丁嘉宝昨天跟她说的话放心里,丁嘉宝对她不怀好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她莫名其妙的怨恨惹桑絮烦得很,连带着丁嘉宝这个人以及她说过的所有的话,桑絮都是一概不去理会,更不会在意,但昨儿她说的一句除外。
因为丁嘉宝说,傅遇安一定会来。
估摸着算算,明儿就是停灵第三天,丁学训也该下葬了,那幺傅遇安最晚今天就要来。
桑絮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趁与傅遇安这回见面的机会,她想提前送他新年的礼物。
她猜,他一定喜欢。
他必须喜欢。
桑絮握紧了拳,走进主宅,迎面碰上刚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的周长柏。
“你来了。”
桑絮笑笑,扫眼四周,此时竟凑巧地无人经过。
她刚要说话,就听下楼的周长柏继续与她道:“早上公司有紧急的事,我必须过去了一趟,本想着直接从公司去丁家,谁知衣服不小心撒上了咖啡,这才又折了路回来。让你久等了。我们现在走吧?”
桑絮这回没应声,也没笑了。
她擡眼看着已经下了最后一层台阶的周长柏,舒了口气,径直走到他面前,面容冷静地发问:“我等的不久,也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周先生,你介意先等一等吗?”
周长柏垂眸看她,微笑着没有回答。
桑絮继续说:“周先生,现在丁老先生已经过世了,我想,趁这个时机,我与你,或者说丁家与周家之间有些事情也应该尽早说清楚会比较好。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在去丁家之前,先占用您一点私人时间,好商谈些关于我们仅在名义上的婚姻关系问题。”
周长柏闻言,微微点头,眼中并无诧异,面容上仍是一派温和浅笑,与他往日无异。
桑絮看着他的神情,心里渐生出一股踏实感。
即使她还没把离婚完全说出口,即使周长柏也还没答应,可她心底里的情绪已经开始泛滥。那些兴奋、那些憧憬、那些热血澎湃、那些压抑不住的爱,它们全都在无声中迅速膨胀,直至弥漫她全身。它们在她身体里疯狂嘶吼,不管不顾地叫嚣,它们誓要解放,要自由,要和真的爱人长相厮守。
“你想谈些什幺呢?”
周长柏的发问,把桑絮从沸腾的漩涡中拉扯出来。
桑絮与周长柏视线相对。
她确定,周长柏听明白了,而且看起来他并不反感。
桑絮更加坚定。
“就谈谈我们怎幺样才能在不伤害你、不伤害周氏的情况下,彻底终结这段本就不该有的婚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