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两腿间。那弓着的背,显得既瘦又小,甚至还能看见脊背凸起的痕迹。
村里人都睡得快,没有人语喧闹,只不远处水田里偶尔传出阵阵蛙鸣。
月光清凉。
小院寂静。
抽泣声虽是被刻意压抑了,断断续续的,却依然显得格外明显。
蒋小一在哭。
大抵是在后悔,又在深度自责。
如果他没那么冲动,蒋小二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是不是就不会躺在他怀里,任他怎么叫也叫不醒。
可年轻人哪有不冲动?
十九岁的少年,他们大多热血、勇敢,无所畏惧,不计后果,不能指望他们稳重成熟得像个大人。
蒋小一闭着眼,呼吸间似乎还能闻见一股股血腥味。
他没料到蒋小二会冲上来……
要是蒋小二……
他一下下捶打着自己的头。
悔恨几乎淹没了他,就像有把刀一样,插在他脆弱且单薄的胸口,不停的搅动、抽弄,让他几乎痛不欲生。
手腕蓦地被人握住。
蒋小一怔怔抬起头,他的眼睛很好看,眼尾略宽,瞧着好像很乖,这会眼眶发红,一副小可怜的样,莫名让人想疼疼他。
白子慕看清他眼里的不安和脆弱,心头突然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蒋小一看了白子慕一眼,忽而一把将他抱起来,紧搂住他。
豆大的眼泪从他眼里滚落下来,又急又快,落到白子慕身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白子慕静默不动,任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扯了扯他,指了下厨房。
蒋小一看懂了,摇头哑着声说:“我吃不下。”
白子慕摸摸肚子,然后两只小眼睛一翻,倒到了地上。
蒋小一眨眨酸涩的眼:“我不会饿晕的。”
你是超人吗?
白子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无奈了,劝也劝了,可人不听劝也没有办法。
蒋小一哭得厉害,嘴角处有些淤青,脸上还有几道甚是显眼的刮痕,头发散乱着,瞧着可怜兮兮又十分狼狈。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见他这般模样,恐怕都会心生怜惜,但白子慕一想到这哥儿可能已经对他有了点意思,这节骨眼他要是再凑上去安慰人,那不是作死吗?
他原先都没做什么,蒋小一就已经对他心生爱慕了,若是他再表现两下,蒋小一恐怕就得对他爱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非他不可了。
人妖殊途,这怎么能行!
可继续回去‘睡大觉’,留一个小哥儿寡夫哭坟一样在外头哭唧唧,好像又不太道德。
他就不是那种木得感情的人。
白子慕在回房和不回房之间反复横跳,大概是那身连破旧都称不上的衣裳,和那双粗糙开裂,一点都不像年轻人的双手,实在让人心生怜悯。
白子慕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两只爪子往大蛮腰上一叉,开始扭起了小屁股,扭了好几下,然后爪子往上一举,左三圈,右三圈的跳了起来。
他圆滚滚毛茸茸,跳起舞来动作滑稽可笑。
蒋小一愣了好一会,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
这一夜蒋小一睡得并不安稳,几乎是天一亮他就起了,因惦记着蒋小二,他匆匆洗了把脸就背着蒋小三和白子慕去了镇上。
蒋小二直到中午才醒过来,姜大夫过来给他把了半天脉,说他病情还未稳定下来,最好还是在医馆里住两天。
蒋小二这次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姜大夫又叮嘱蒋小一,让他下次注意着些,蒋小二身子骨弱,比不得旁的孩子,再有下次,怕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走运了。
蒋小一点点头,而后捏着手指,问:“那大夫,这几天大概去多少药钱?”
蒋小二当初被送回来当天,蒋父和蒋小一便抱他来了镇上,平阳镇上只两家医馆,另一家要价贵,蒋父最终选择来了济世堂。
这一治就是五年,寻常病人不多,蒋大夫也会和蒋小一聊聊,晓得他家的情况,姜大夫道:“看诊的银钱我就不收了,但药是店里头出的,这次开的药贵了些。”
济世堂和福来客栈都是赵家的产业,姜大夫是他们请来坐堂问诊的,里头的药,他自是不敢擅自做主,要是用的少倒也罢,自个回头填补些就行,但这次估摸着得去半吊钱,不是小数目,他自个也要养家糊口,自是帮不了忙。
蒋小二醒过来见白子慕和蒋小三也来了,立马高高兴兴,蒋小三趴在他旁边,正跟着他说话。
“二哥,你还难受不难受?”
蒋小二咳了一下,才摇头道:“不难受了。”
蒋小三眼眶又红了:“可是,小三都看见你吐血了。”
蒋小二小脸依旧有些苍白,但这会儿他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牛逼哄哄吹道:
“小弟不用怕,我是吐血吓她的,我觉得黄婶婶身子大大,胆子应该小小,我就想吓吓她,事实证明,她果然胆小,被我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