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戴钰不为所动,就这么负手立于原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之间,王夫人眼底那浓重的厌恶和恨意逐渐的浮现。
“戴钰,自你来了这荣国府我们可有亏待你的地方?”
王夫人死死瞪着她问道。
林戴钰心中叹了口气,竟是直接这般问了吗?
若是真有上天之灵,母亲看到了这一切,会如何想?
“我自住进荣国府,外祖母处处照拂,自是没有亏待我的地方。”
林戴钰语气恳切的说道。
王夫人闻言,身子微微一晃,两行清泪滑落,再一次开口的嗓音竟是哽咽的。
“既是毫
无亏待你的地方,那为何你既是要害我儿,又要暴打我们荣国府的亲外甥?”
“舅母慎言!”
林戴钰猛然出声,将众人吓了一跳,素来都是温和懂礼的少年,此刻竟是严肃着一张俏脸。
偏偏这气势,竟是丝毫不输王夫人,甚至将她压住。
“我何曾害了宝玉表哥?!”
林戴钰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自来了荣国府,不是来打秋风的外人,王夫人说薛大兄弟是您荣国府的外甥,那我也是舅舅嫡亲的外甥,在舅舅家住着,我心中感恩,但到底是抛费也是自己出了,和宝玉表哥也是日常往来中多有欢笑,但我素来笨拙,只有日日沉湎于书本,只求三年后春闱下场一试,不似宝玉表哥多有聪慧,日后前途远大,是以我们交流并不多,也很少见面,这里又是贾府,我又如何能害了表哥?”
王夫人怒道:“你是个伶牙俐齿的,就像是你说的一样,可别忘了,这里是贾府!你的一言一心,稍微露出的马脚,你以为能逃得过谁的眼睛不曾!”
林戴钰转头,瞧了一眼贾母,贾母这一次并不避开林戴钰的眼神,那双慈爱的眼眸落在他的身上,说道:“今儿宝玉被他爹爹打了一顿,差点没了半条命,如今还在榻子上养伤呢。”
“宝玉表哥为何会被舅舅打呀?这宝玉表哥是读书人,又不是那等子武夫,怎能武力解决问题呢?”
林戴钰面色上很有几分
担忧的说道,似乎也是不介意王夫人这些伤人咄咄逼人的语言了,转而是带着几分忧心问道:“舅母可有请好大夫,若是缺什么药物,去潇湘馆拿就是了。”
王夫人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活脱脱就是翻版的贾敏,没事儿就做出一副为着所有人都操心的西子模样,没得叫人恶心死!
她伸手捏了捏手中的佛祖,实在是压不下这口恶气。
“戴钰侄儿,我们荣国府还用不着你那些东西!我只问你,你为何要拦住你的舅舅谈论你所谓的策论,你为何又在我们宝玉起床的时候放走你的舅舅!”
薛母听着王夫人和贾母不说她儿,她转头,泪眼朦胧的瞧着林戴钰,哀切的说道:“戴钰兄弟,我们薛家母子三人孤儿寡母的,一直都是小心谨慎过日子的人,怎么就惹了你不开心?非要在课堂上就暴打我儿?”
众矢之的,话里话外的都是指责,若是这些话认了下来,哪一个传出去,都是令她陷入泥沼之中的。
陷害庇佑她的外祖母家的嫡孙,这是狼心狗肺,无故暴打薛蟠,这是脾性阴晴不定,哪一个都能夺去身上的功名,不得参加春闱。
说是妇人不问俗务,但这满屋子的高门贵女,哪一个不知道这其中厉害?
而这一场场,这一出出的。
传说中最是慈爱不已贾母的沉默,何尝不是一种默认?
这些活了半辈子的女人们,一言一行,皆是往着她身上
泼脏水,丝毫不顾及她才丧失了父亲,早早的就失去了母亲,若说薛家一家三口孤儿寡母的,那她这般孜然一身又算是什么?
且如今她是以男子面目示人,尚且这般的针对于她,何况是那本就只有十来岁失去了父母庇佑的林黛玉呢?
她的抑郁症真的是先天就有的吗?
不,她本是才思敏捷之人,先天有些羸弱,但绝对不是日日哀切,说话尖酸之人。
是什么将她逼成了幽怨葬花之人?
林戴钰目光一寸寸的看着这满屋子的女人。
看着表面上默不作声,实则窃窃私语的三春。
以及满目慈爱,却不为她说一句话的贾母。
处处针对,满心恶意的王夫人。
以及看似爽朗大气,实则不言不语冷情的王熙凤。
一个个,何曾问过她这般瘦弱,是否受了薛蟠的委屈?
再不济,寻个证人问一下,就可知道薛蟠的针对,以及她为何发怒。
暴打。
薛母也是说的出口,不过是她林戴钰自保将薛璠甩在了地上而已。
若是她不反抗,今日她受的不光光是暴打,恐怕是受的是不比那两个旁支子弟的折辱。
而这满屋子哀切的女人,哪一个又会为她求情伤心?
这世上真正疼惜她的人,死了。
死在了今年的八月,死在了那艳阳高照的夏日里,死在了她的面前。
至此,孤身一人,带着父亲生前的期许,一步一步的布满心机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