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微微躬身,领他到了一个殿堂,给他介绍。池煜认真地听,听完下决心要立一个排位,师父与他对视了一秒,很轻叹了一口气,笑道:“随喜赞叹。师兄是为自己还是亲人供奉呢?”
池煜微微走神,想,原来统一称呼为师兄。
池煜大概都没有犹豫,讲:“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池煜其实没有想很多,只是沈桎之那么信这些,如今又真的一朝飞升成了沈氏当家人,还那么年轻,真是担忧他要有反噬。不如他大发慈悲,先为沈桎之作祈福,免得他也整天忧心忡忡。
为自己找好借口之后便一切顺利。
踏出寺庙的时候池煜心情恍惚,想起来很重要的一件事。
他来到B市或许并非心血来潮。
之前还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研学,池煜讲,自己没堆过雪人,也没打过雪仗,因此很期待此程能遇到下雪。没想到沈桎之附和他,讲:“没关系,我也很少来北方。”
沈桎之说,他家中从前香港打拼,后来来到大陆也一直在南方徘徊。
“我来北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其实一直想来这里旅游。”沈桎之穿着校服,袖子挽了起来,坐在吵吵嚷嚷的饭堂里,认真地对池煜讲,“不过我倒是看过雪,但是如果你很想看的话,我同你一起祈祷明日可以下雪吧。”
两个人的祈祷还是力量渺小,直到他们坐上回程的飞机,北京也没飘下过一片雪花。
池煜当然对此耿耿于怀,却不敢说除了自己很想打雪仗,更是因为自己很想同沈桎之一起打雪仗。
池煜取消了三天后的返程,在B市玩了大半个月,回来之后暑假也到了尾声。
池煜很快回到学校正常上课,而沈桎之已经毕业,不再会有人千里迢迢过来找他,站在教室的后面轻轻地笑。
沈桎之在大学最后一个夏天与池煜拿了人生最后一个奖牌,然后彻底别离。
池煜平静接受了这一切。
苏虞绮对这件事小心翼翼,提起过几次之后发现池煜的态度居然冷静得吓人,她不过多探究二人到底怎么分崩离析,只是某次重重地和池煜拥抱,说:“快忘掉吧。”
池煜的眼眶红了红,想,应该能忘掉。
他已经不在意沈桎之的现况了。
他只需要每年去一次那个寺庙,看着高高摆在殿堂上方的祈福牌,上面会漂亮地写上沈桎之三个字。
池煜想,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沈桎之了。
高中毕业池煜选了B市的大学,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苏虞绮对这件事反而接受良好,她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在送池煜上飞机的时候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提起,只是说,池煜,你要好好的。
池煜点点头,说:我会的。
在B市上学便终于能看到下雪了。
大一的第一个学期末就开始飘初雪,原来一个地方初雪并不大,只是真像绘本里六角形雪花一般,一片一片地飘下来,很小,不够堆雪人,也不够打雪仗。
雪下了又停,晴了一个月,又在跨年夜席卷而来。
池煜一如既往地受宠,被舍友和同班同学邀请去跨年派对。
只是里面音乐震耳欲聋,池煜还被人拉去小角落表白,他拒绝完便落荒而逃,跑到室外喘气。
大雪纷飞,像千万只银蝶在空中狂舞,旋转着扑向大地,树枝承受不住厚重的积雪,偶尔发出咔嚓的声音,仿佛热闹里悲凉的哀鸣。
池煜忘记穿风衣,也忘记戴围巾,逃出来的时候只穿了毛衣,却不想那么快返回,干脆走上了一旁的花园空地,在旁边的台阶随地坐下。
他们开派对的地址是郊区别墅,街道空旷,偶尔有几个行人路过,池煜只能看见他们匆匆呼出的白气。
池煜想了想,忽然自己动手堆起了雪人。
他一个人自然没有办法做到打雪仗,剩下的心愿堆雪人倒是可以自主完成,不过能力有限,堆出来的并不大。
室外温度太低,池煜冻得瑟瑟发抖,戴了手套也还是感觉把手冻得僵硬到难以活动控制,好不容易才堆出一个小雪人。
也就巴掌大,歪歪扭扭的,不怎么好看。
池煜盯着他半晌,起了身,在周围找了一圈,给他带回一根树枝,掰断了,两小条作眼睛,一小条作嘴巴。脸上就这样横着三条线,像滑稽的颜表情,池煜看着它,不由自主地笑,很不留情面。
他派对上喝了酒,很少一口,因为知道自己酒量不好。
在室内太吵闹,温度升高的时候他大脑清醒,对每一份邀约都能迅速地躲避和回绝,如今到了萧肃的室外,却被冻出了酒醉,感觉自己居然开始有点不清醒。
他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发呆了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所有毛线混作一团,什么都不清晰。想了很久,池煜感觉是时候回去了,他刚刚站起身,远处却爆发一阵接一阵的烟花声。
池煜下意识抬起手腕看表,发现竟正好十二点。
新的一年又来了。
池煜怔愣在原地。
他脑子里的那团毛线忽然迅速地消失,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池煜忽然想起几年前,在江边和沈桎之跨年,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江边,沈桎之对他讲,新年快乐。
池煜怀疑自己或许已经对烟花有了阴影。
这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有办法想到,满脑子都是沈桎之。
各种各样的、每一个瞬间的沈桎之。
池煜简直痛苦。
他蹲下身子,在震耳欲聋的烟花声里流泪。
池煜戳了戳那个小雪人,恨铁不成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