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上课期间,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偶尔出现的保洁工作人员,上空隐隐传来不同教室的讲课声,有些老师用了麦克风,于是传的很远。还有一些班级在集体朗读,虽然整齐,但完全不太听得清在念什么。
这一切都太遥远又陌生。
明明所有都经历过,可是再次听见和体验居然已经是以第三人称的身份了。
他们不再是学生,也不用再为考试或者体侧忧愁,心里却好像也没想象中那样如释重负。
“人不能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池煜想到这句话,便念出来,转过头,笑了笑:“我高三的时候经常想到这句话,忘记是谁的名言了,但觉得说的挺对的。我当时一直试图去理解青春,去让自己记住每一瞬间,那个时候已经足够懂事也足够惆怅,感觉青春确实独特。”
“可是直到毕业两三年之后,蓦然回头再重看,我才发现无论当时再怎样试图理解,心态也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和高中完全不一样了。”
沈桎之其实完全没在高中时代想那么多,但还是迎上了池煜的目光,问他:“怎么说?”
“不怎么说。”池煜摇摇头,忍不住又笑,“这其实不是我想讲的主题,我是不是又跑偏了。”
两个人走路的时候不由自主晃着手,像小学生,池煜也拉着沈桎之的手轻轻晃,心情跟着荡起来:“我只是想说,我高三的时候搬去那栋楼,经常在想,你高三的时候穿过小树林又穿过跑道操场,穿过那么多那么远的大半个校园去找我,是什么心情呢?”
“我想过很多次,甚至在几次课间模拟过。不过发现每次都来不及赶回来上课,所以我才你每次课间找我,回去都是迟到的。所以我就更好奇,你是怎么想的呢。”
“不过后来我也发现了,同一个人不同年龄的时候心态都不一样,何况不同人,我再怎样去想象你,也没办法知道你的心情。”池煜停下脚步,他们来到那个宽阔的四百米跑道,风吹过来,带着干燥的塑胶跑道味道。
池煜曾经很讨厌这里,他体能很一般,期末考试却总要测验一千米,跑完之后都觉得喉咙涌上铁锈味的血。
池煜此刻却不再那样忐忑,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
而且身边有一个可以紧握手掌心的人。如果再要奔跑,他们也会一起。
他转过头看向沈桎之,话讲的很慢:“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吗?在越过重重人海,课间十分钟每次向我走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很奇怪,不去好奇沈桎之为什么喜欢自己,也不好奇这十年来两个人的变化与不同,池煜只是执着地,想明白十年前的课间十分钟,越过春夏秋冬的600秒,沈桎之心里在想什么。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气温也慢慢地升起来,洒在大地上是热乎乎一片,但风却萧瑟,刮过来的时候鼻腔都一片冰冷。
沈桎之的眼睛看向这红色的跑道,红色的一圈又一圈,绕着绿茵茵的草地中心。他想起一个小时前的蛋糕。层层的裱花圈起来的两个名字。
这一瞬间很长,但其实也只有十秒。
沈桎之在风声里沉默十秒,然后开口回答:“什么也没想。但是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话题或者目标,那可能是在想你。”
想和池煜一起做的实验,想今天和池煜要去饭堂吃什么,想周末要不要约池煜去看机器人展览。。。。。。
原来喜欢是一件在察觉之前就已经发生的事情。
沈桎之后知后觉,笑了出来。
下课铃刚刚好打响,整个校园开始闹哄起来。
操场距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但是池煜猜测下一节课可能会有人来这里上体育课,因此很快就觉得好要将沈桎之拐去实验楼。
实验楼下种了一路的树,现在都掉光了,只剩下枝丫往天空上衍生,像链接这个世界的脉络,遒劲沧桑。
池煜没有上楼,反而只是在门口树下的长椅坐了下来。
手牵的久了,手心都热的出汗,有点潮湿,但是又温暖得让人不想松开。
池煜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冷热交替,白色的短雾在空里显现,又很快消失。
沈桎之低下头看他的侧脸,明白池煜即将开口讲什么,可能是故事,又可能是审判,沈桎之的心里很平静,只是轻轻地把两个人交叠的手握着放在腿上,说,别紧张。
“我在听。”沈桎之说。
很简单的三个字,但确实让心跳如雷的池煜一下子安心下来。
池煜沉默了一分多钟,直到远处背后的操场来了一群学生,陆陆续续地开始吵嚷,周围没有那么寂静了,池煜才开口。
“这些天里我想过很多次,要怎样剖开十年前的东西再摊在我们面前。”池煜开了口又有点紧张,松开了沈桎之的手,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沈桎之的手指,捏一捏指尖,或者摸脉搏,静静感受他手腕下的链接心脏的跳动。
沈桎之任由他玩,很认真地听,哪怕中间有时候池煜停顿下来,不知道怎么讲下去的时候,他也静静地等,一分钟,或者三分钟,总之沈桎之最擅长也是等待。
“你还记得吗,你大二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回学校帮林老师做项目,大概有一个多月都陆陆续续回学校。”池煜自己都没想到回忆往事会从这里切入,毕竟他一开始设想是先坦白自己其实也是从分离那个暑假喜欢上的沈桎之,可坐在这张长椅下的时候,池煜却只能想到那一段时间了。
沈桎之大学在国外念,顺便也去收整国外散落的资源,联系之前一些固定的海外合作方,成绩当然算不上翘楚,毕竟很多时候都要请假去工作,不过毕业时候也拿到优秀生的名誉。
池煜说:“我上周出了一趟国,去你曾经念书的校园周末也还去了一趟香港,看了你的小学。你知道吗昨天我烤蛋糕的时候走神,觉得好神奇,你真是一个太了不起的人,居然每一个念过书的学校都要张贴你的大头照。”
从小到大的,无一例外。
这是理所应当的,沈桎之出色得让人嫉妒,从包揽奖杯的少年天才到争夺沈氏的商界新贵,每一个身份的转换都值得在新闻报纸首页加粗标题,洋洋洒洒写满一页。
沈桎之听过那么多数不胜数的夸赞,却还是要在池煜说他了不起的时候晃神。
他很不愿意打断池煜的讲述,却不得不开口补充:“但其实第一次有外人我是说我妈妈除外的人夸赞我,其实就是你。”
当初还在童稚时期的两个小孩子,那个夏天池煜充满崇拜地对沈桎之说你真厉害,从此沈桎之开始拥有走下去的勇气。
“我知道。”池煜还在玩沈桎之的手指缓解紧张,干脆慢慢让沈桎之把手掌摊开,自己在对方掌心里画了一个爱心。“你向我坦白你对我的爱,我也才有勇气对你全盘托出。有时候觉得我们兜兜转转像一个圆。”
年轮一圈一圈地绕过,他们的感情却始终打着死结,任由秋去春来,明日复明日的时候都会像早就扎根的树一样继续疯长,砍完都还会再生。
好在两个人最后都有勇气回到打结的地方,亲口问对方要不要一起解开。
池煜去到香港,顺着地址找到沈桎之的小学,地方不大,但是很豪华。穿过跑道去找教室的楼栋时感慨居然跑道是绿色的,踏上的时候仿佛踩上一片春天。
这里对学生的资料进行了一定的保密,池煜很厚着脸皮去讲自己是沈桎之的家属,对方考虑到沈桎之的身份,讲:“那我把之前可以向媒体公告但他们未发出的讲给你听。”
沈桎之的小学不算很丰富,据说喜爱独来独往,因此被港媒笑称“豪门资助自闭儿童上学”。他大概不是非常在意,有一次真的被狗仔堵得不耐烦,正色地对镜头宣布:“我一直有好朋友,不用大家担心,而且也请不要过多关注我。我很讨厌你们这些狗仔。不要再跟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