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侍从毕恭毕敬地替他打开门。
身着繁复服装头发全白的老人从车上下来。他拄着漆黑光滑异形头骨形状的拐杖,黑色异兽毛皮做的披风拖在地上,他脸上的皱褶活似一滩融化的岩浆,王冠烙上面像一团漆黑的诅咒。
岩浆上一双苍老的眼缓慢地移动着,他对沙嘉一扫而过,随即视线定格在宴北的脸上。
“过来。”
他发出不容置疑地口令,他话音刚落,宴北立刻感受到一种力量驱使着他走向男人,他试图对抗这种力量,拼命地抵抗着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受。
可是人又怎么能和自己的意志做抗争呢。
宴北挪动了一步,然后他就像一个开机成功的机器人一样朝着老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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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嘉一脸茫然地注视着四周奇怪的状况,这是什么,他们是谁,和沙嘉想象的很不一样,这种郑重的一群家伙,怎么倒像是阿诺的家人一样,怎么可能呢,阿诺难道不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吗?
他慌张地看向宴北。
一头银发的男子低垂着头,从沙嘉的角度看过去,他一张脸都被头发盖住,只露出一点雪白的鼻尖。
阿诺……
一种恐惧从沙嘉心底浮出,他伸手想要抓住宴北,但是还没有碰到,沙嘉就毫不犹豫地朝着老人那边走过去。
沙嘉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一点一点僵硬地转头看向宴北的背影,看着他匀速走到老人身边,恭敬地站到他身边,然后转过身来,露出那种沙嘉无比熟悉的面庞,只是他看也不看沙嘉一眼,眼神冷漠地盯着前方。
得而复失的恐惧在沙嘉心底如同风暴席卷了一切。他身体一瞬间变得不像是自己的身体,眼前的世界变得白晃晃的,太阳在高空不断抖动。
场面僵硬了下来,附近站了很多人,但是没人在意沙嘉,老人在看到宴北回来后就预备回到车上。
眼看着宴北就要跟着他离开,沙嘉猛地惊醒过来,大声喊道,“等一下,你是谁——”
他还没说完,后背就猛地一疼,他被一棍掀翻在地,同时四周包围的人都在一瞬间围了过来。
那边预备上车的二人也停下动作,一脸冷漠地看着地上被围攻的少年。
沙嘉此时还不是多年后那个统领三军的将军,长期缺少营养发育不良的身体在面对一群身体正常的成年人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即使这些人放着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不用,而是转而使用最原始又暴力的武器对待他。
他们就像是在给贵人表演传统典雅的歌舞剧那样杀人灭口。
白发老人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出给他表演的歌舞剧,这时,站在旁边的银发少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白发老人侧过头,看见他最重要的一把宝剑正不合时宜地替别人悲伤。他全身受到控制连眼珠子都无法挪动分毫,于是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出惨剧,眼泪从他无法闭合的眼眶中流出来。
白发老人轻蔑地嗤笑一声,他从披风下伸出一只鹤皮的手,捏住了宴北的下巴,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条毒蛇舔舐着他的脸颊。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违背我指令的下场。”
宴北僵硬着身体,没法开口说话。
“陛下,或许他还有点别的用处那?”一道男人的声音在老人的耳边响起,但是他只是皱了下眉,随即就挥开了这道多此一言的声音主人。
“滚开蠢货,你少来教我?这种劣等材料你也看得上,怕不是又在打我的主意。”
站在阴影里的男人不敢反驳,默默退回原地。
不知道从身体里流出了多少血液,只能感觉到大脑都在慢慢变冷,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像被打断了一样难受。
他是不是要死了?
四周的黑衣人渐渐散开了,沙嘉躺倒在泥地里,耳朵里灌满了血液和泥水,视野中只能看见一片模模糊糊又扭曲变形地世界。
疼痛慢慢从身体上离开了。
沙嘉颤了颤手指,眼皮轻轻合上了。
“哥哥!”一道少年的声音刺破黑暗像惊雷一样在沙嘉耳边炸响。
是阿诺。
沙嘉猛地睁眼,他努力瞪着眼,可是他的眼睛肿得像泡在福尔马林里,面前一片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呼喊他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这时一双手轻轻摸上他的脸,柔软温和又小心翼翼的触感出现在他脸上,冰冷但是柔软。
“哥哥……哥哥。”宴北跪坐下来一边抚摸着沙嘉的脸一边掉小珍珠。在他的四周,黑衣侍从都躺倒了一地,除了那个老人无一幸免。
在他的抚摸之下,沙嘉感觉身上的疼痛开始减轻了许多,他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能够看清许多了。
哥哥……?
虽然他觉得他们之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但这还是阿诺第一次这样叫他呢。
沙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伸手想摸一下宴北的脸庞,但因为气力不济,于是只碰到了他垂下来的顺滑的头发,手就因为无力而垂下。
世界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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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纯白的病房中,沙嘉猛地睁开眼,同时四周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都一齐响起。
接着,病房门被猛地打开,一堆穿着白的、黄的不同制服的人一齐冲过来,他们都想第一个冲过来,但是挤来挤去都被挤在大门口,最后谁也不让谁,谁也进不来。
沙嘉还维持着躺平的姿势,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脑子还没从梦中的情绪解脱出来。
“都给我让开!”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把他从飘飘渺渺的高空拉到了病床上,他一时间没想起来,于是偏过头去看,挤挤挨挨的人群停下了动作,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被一双手给无情地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