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
雨终究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打在车窗上,敲出规律的声响。
过了大概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江清涿不太清楚,他一直在想宁岚那些话,直到谢骄带着一身潮湿的雨味上车才从冗杂不清的思绪里抽离,慢半拍地看向他:“下雨了?”
下意识看向他空空荡荡的手边:“你不是要买东西吗?”
只有跟喜欢的人逛超市才有意思,对谢骄来说,所谓购物也不过是想借此得到一些和他平淡相处的机会,所以他很诚实地讲:“你不来就不逛了。”
宁岚跟他发消息,说不好意思一眼就被拆穿,或许帮了倒忙,谢骄看到那些字的时候心脏提到了喉咙,一路穿过雨幕都在想要如何为自己的病急乱投医而道歉。
他其实也不明白,明明任何时候都聪明,为什么一到江清涿这里就脑子一热要犯蠢,从当初不择手段破坏他跟肖君黎原本幸福平静的感情开始,每一步都走得傻到冒泡,每一步都在给自己宣判死刑。
“刚刚……”谢骄欲言又止,小心歪头去捕捉那张冷淡漂亮的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他实在后悔,怕刚见面还没来得及缓和,就将二人关系推向更恶劣的地步。
但江清涿看上去并不算生气,反而有些出神。
封闭的车厢里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一向厌恶烟味的谢骄却浑然不觉,江清涿手里只剩一个烟蒂,车上没有垃圾桶,一直忘了处理。
他又长又浓密的眼睫毛向下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忽略谢骄方才的话,只是轻声问:“可以帮我扔掉吗?”
“……当然。”谢骄自然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但伸手拿过的时候却没有抽动,江清涿捏得很紧。
谢骄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
江清涿缓缓抬起睫毛,眼底是他看不懂的波澜,很隐晦,像平静深潭下无声涌动的暗潮:“你不是很讨厌别人抽烟?”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顾得上无足轻重的喜恶,谢骄扯动唇角:“你又不是别人,你知道的,你让我去跳楼都可以,何况一只烟。”
“我没有让你跳楼过,为什么要去找死?”
“什么?”谢骄愣了愣。
江清涿就一字一字质问他:“刚出国那段时间,不好好上课,酗酒滋事甚至想尝试吸大麻,你脑子是不是真的有块地方是坏掉的?自以为是的堕落觉得自己很深情吗?”
“要是当时真出了什么事,你的这条命是不是还要怪在我头上。”胸膛难以克制的起伏,江清涿声音逐渐变成低吼,“你做所有事情之前,为什么就不能先好好问问我?!”
就像宁岚说的,好好沟通,可他们之间稀里糊涂纠缠了那么多年,痛苦、挣扎、悔恨各算各的,居然从来没有一次开诚布公谈过心,你瞒我我骗你,到底是算什么啊?
哪对恋人像他们这样爱得稀巴烂?
谢骄没料到宁岚把自己卖得这么彻底,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连柯凌舟他们都不知道。尴尬地骂了一句:“他怎么这都告诉你。”
江清涿眼眶泛红,还在死死瞪着他,看上去像是很恨,可眼底不易察觉的眼泪,又分明是从不示于人前的脆弱。
谢骄整颗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捞也捞不起来,他近乎无措地将面前人拥入怀中:“怎么了,别哭啊。”
压抑的吸气声在耳畔响起,那一星半点的湿润像沸水,将胸口烫了个窟窿,谢骄拍着他的后背哄了很久,才有些酸软地问:“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江清涿抬起头拍了他一巴掌,带着鼻音厉声道:“回答我。”
“……”
别说江清涿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当初真他妈傻逼,谢骄难以启齿地挪动唇齿,不知道该怎么讲,就只能从头说起:“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又很偏执,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可能心理是有点病态吧。”
已经到了今天,所有想法都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谢骄不再自欺欺人,终于无奈地承认:“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一开始我想要你,的确是为了跟肖君黎抢东西。我就是觉得很不公平你知道吗?你,还有妈妈,明明一开始都是喜欢我的,凭什么肖君黎一出现都偏心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江清涿静静听他讲,一言不发。
雨珠持续敲打玻璃窗,宾利被天地雨幕所笼罩,嘈杂中竟然滋生出别样的宁静与安稳。曾经想到这些不公歇斯底里义愤填膺,可如今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谢骄伸手轻轻擦过面前人眼角,感受到指腹一丝湿润,心底生出柔软的、轻微刺痛的愧疚与怜惜。
他声音微微沙哑:“你说得对,我的确是自以为是的深情,从来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带给你伤害和痛苦,还觉得自己才是全天下最委屈的那个人,也从来、不过问你的意见。”
从前认错,不过流于表面,到如今才算真正自省到根源,江清涿拍开他的手,情绪稍微平复一点,但仍未完全放过:“就这些吗?”
既然要问,就索性今天痛痛快快问个清楚,他目光咄咄逼人:“还有呢?为什么回国以后放浪形骸来者不拒?”
重逢见面那次成了心里过不去的坎,江清涿质问道:“你还敢说你认得出我,当时搂着模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这就是你的认得?!”
几年堆积的怨气开始一件件清算,江清涿眼神凌厉:“敢撒谎我就阉了你。”
谢骄一想到那事就后悔死了,赶紧解释:“你化了妆又改了名字,包厢还乌漆嘛黑的我哪看得清?当时我都喝蒙了,走出去才想起来,想起来之后不是去找过你吗?可你看我像看陌生人,我就以为,你又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