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说完他才发现,“厨娘来过了?”言下之意,你吃过晚饭了?
&esp;&esp;周莲子脑袋埋进海大的碗里,吃得头也不抬,只装没听见。屈白昉摇了摇头,上楼去看过屈白早——确认了他只是精神颓靡,没有金蝉脱壳跑出去又兴风作浪,晚上便放心钻进了周莲子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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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屈白昉行军打仗的时候,没少听军营里的老兵油子聊女人,白天上山杀匪,晚上就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一手数着斑驳天幕上稀疏暗淡的星,一手插进裤腰带里撸动。
&esp;&esp;这一颗星是老君桥边儿的小寡妇,蹲在河边洗衣服时,屁股撅起来像两颗剥了皮的白柚子;那一颗星是雑巷门子的年轻暗娼,雪白的皮肉紧绷绷泛着青,声音脆得如同弹牙的枣儿;最远的那颗星,忽明忽暗,一闪一闪,是家乡的老妻,生儿育女,颜色灰败,一双奶子似沉甸甸的布面口袋,没甚么弹性,软耙耙,水囊囊的。他们说起来时有些不屑,可接着又急促地喘着气,腰身一挺一挺,脸庞黑红鼓胀,宛如一头头愤怒的公牛。很快,打个喷嚏的时间就够了,等他们的精神和肉体平息下来,不再看那天、那星了,而是盯着手心里的一团浊黄,屈起膝,弓着腰,勒紧空荡抽搐的胃袋,脑袋埋进肥沃腥香的湿地里,呜呜哭咽起来。他不问他们哭些什么,他们哭累了,就去找他搭话,学生兵,你学问多,讲个故事听听。屈白昉想了想,讲了个洋人传教士给他布道时说过的故事:发大水了,上帝,上帝就是玉皇大帝,他让一个好人带着全家,还有一公一母的所有动物上了一艘大船,去别的地方安家,从此他们过上了和平幸福快乐的生活。
&esp;&esp;屈白昉就连讲故事都和做事做人一样干巴巴地不讨喜,但架不住夜晚枯燥寂寞,大家争着问他这儿那的问题:怎么才算好人?做多少好事才算好人?多大的船?所有动物是多少动物?山鸡和芦花鸡属于两种还是一种动物?他们又去哪里安家?哪里才能过上和平,幸福,快乐的生活?他们问得七嘴八舌,其实也并非指望他能给出个答案,因为在问询的过程中,每个人心里关于救世大船的想象都在成型,都有一个桃源般归处的缩影回忆向往。
&esp;&esp;一阵纷乱后,有人轻声道,大水是从哪里来的,河里还是天上?
&esp;&esp;屈白昉说,天上。上帝要杀死所有罪恶的人类,他用一场洪水,送走了一艘大船。
&esp;&esp;短暂的静默被打破,有人哈哈大笑,这咋听着像俺们才是洪水。大家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于是都跟着笑起来,笑完了,你一嘴我一嘴地开始合计,山崩了,水垮了,天要塌了,那我们逃命的时候还能带点啥。
&esp;&esp;吃的喝的穿的,金子银子婊子,大少爷,你带啥啊?
&esp;&esp;屈白昉望着那颗遥远、绰约、时隐时现的小星星,他觉得自己可能饿昏了头,看什么都是一团团、一片片,那星星越来越亮,因此他得以看见环绕在它周围的星群,开始发光。
&esp;&esp;家。
&esp;&esp;他没有说出口的答案藏在了那个夜晚,那片战场。
&esp;&esp;他提前预感到自己有一天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到那时,他就造一艘大船,把天捅破,让大水淹了世界淹了一切,只带着他的亲朋好友乘风破浪,去到一个全新的、无人得知的地方。
&esp;&esp;屈白昉从未想过他的大船上要设几个席位。反正屈白早和卫六是一定有票的,如果他们都娶了老婆,老婆又生了孩子,孩子很脆弱,那就得提前好好规划一下了。
&esp;&esp;他把这份奇思妙想说给卫六听,卫六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打量他,第一天见识到他硬邦邦外表下童趣又婆妈的灵魂。他嚼着烟丝问,“你连我和屈白早的老婆孩子都给安排到位了,就没想过自己老婆孩子还眼巴巴儿在船下转悠吗?”看他那表情,答案呼之欲出。
&esp;&esp;卫六没办法,指望他开窍儿比开天辟地还难。他本想亲自介绍给好兄弟几个好女人认识认识,可算盘不打不知道,身边只有一个令他心驰神往梦萦魂绕的好女人,其他不是卖唱的就是卖笑的,实在有失水准。好在这种事上会主动关心屈白昉的大有人在,他分派回丛洲后,跟在何总长身后几番露脸,很快就被各路炙热的眼神盯上。刚开始何夫人还有些担心,随着他见一个黄一个、眼界比天高的名声传出来,之后不管谁来说亲,她都一派稳坐钓鱼台的悠然。渐渐地,傻子也都看出点名堂——这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呢,不然屈白昉那么一块香饽饽,何雨眉没想法(她也惯会装模作样),何总长又凭什么给他牵线铺路?凭他是何夫人中途认来的一门穷亲戚?那可是只两面三刀的老豺狗,见了财肉就走不动,非得躺在猎物身上吃干抹净敲骨吸髓才罢休。
&esp;&esp;而屈白昉这人,不疯则已,一疯惊人。
&esp;&esp;他拒绝了何雨眉后,卫六终于忙里抽闲,操心起他的人生大事。他先是难得沉下性子,黏黏糊糊找屈白昉谈了一次心,给他分说利弊——等屈白早赶在你前头娶个厉害媳妇,生个八斤重的胖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指不准就把你扫地出门啦!屈白昉没被他吓到,说出来的话反倒吓了卫六一哆嗦。
&esp;&esp;“不会的,”他似乎很有信心,“我给他们看孩子。找个信得过的保姆不容易,钱也不少花,孩子长到三岁才能进蒙养所。若是加上我,家三个大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子?白早的孩子我肯定悉心教养,交给谁都不如交给我放心。”
&esp;&esp;听他这语气,一定不是突发奇想。卫六惊恐地发现,原来他所谓“当个好爸爸”的人生理想竟不是胡言乱语,他就是打算这么干!屈白昉,大好前程,青年俊才,不如他的同龄人都还在官场生意场上蝇头巴脑求爷告奶,他一步登天,是少了好些烦恼,可不能步子跨太大,一脚架进棺材里,连人生几十年都顺腿迈过。
&esp;&esp;这不好,这大大的不好!卫六打听来灵验有名的寺庙,捐了一大笔钱,挨到一个旬假日,请屈白昉去上香。只是他没想到,这笔收益能兑现得如此快,快得比一切违法犯罪所得都令他瞠目结舌。
&esp;&esp;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在场的人光听转述是不够的,若何雨眉有朝一日能和卫六面对面喝茶谈话,两人大概能从屈、周二人的口供里拼凑出一份真相。
&esp;&esp;总而言之,一个月后,屈白昉便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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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周莲子之前,屈白昉对女人的印象只有:青枣,柚子,布面口袋。倒不是他信教——灭世洪水的故事不足以让他对玉皇大帝供奉信仰,逃生大船他自己会造;也不是他自尊自爱,洁身自好——他跟同期、同伴、同僚去过妓馆、暗巷、歌厅,但每次女人刚要扑上来,他就止不住后退逃跑的欲望。坐下来,她们凑近了,身上飘来或浓或淡的脂粉香,他端直地挺着背,想象自己是一根会开花的木桩。上峰很体贴,环肥燕瘦,古今中外,都喊来给他选,女人的眼睛看他是肉,男人的眼睛看他是赌,而他只觉得痛苦,他想回家。
&esp;&esp;连带在去寺庙的路上,屈白昉都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能成婚。他决定把这次昂贵的机会让给屈白早——问他,你想娶个什么样的老婆?
&esp;&esp;屈白早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彼时他穿及脚面的旗袍长裙,顶着脸上洗了一半的妆,也回他一个玩笑:老实,能吃,脾气好,有福相,重要的是我这模样娶来也是白白耽误人,不如哥找个愿意来过日子的,咱仨关起门来也算一家子了。
&esp;&esp;屈白早万万没想到,他哥不但听进去,还深以为然,奉为圭臬。第二天晚上回到家,神神秘秘透露了一点消息,不等他过问,又神采飞扬地走掉。
&esp;&esp;过了一周,屈白昉毫无征兆地领来一位蜜桃脸的姑娘,姑娘忽闪着一双葡萄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家的大房子,仰头不经意与他对视到,樱桃嘴微微张着,屈白早站在楼上,正好看见她两颗玉米白芯子似的兔子牙“啪”地吓缩回了洞。
&esp;&esp;真是一派丰收喜庆年年有余的好景象!
&esp;&esp;屈白早颤巍巍走下楼,听他哥背书似的介绍起果园姑娘的身份。周莲子——有树有地有池塘;芳龄二十——看着不像,明明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没上学但识字——好一个新时代文盲;家住老春元巷——真够偏的,差么指就给划到隔壁县去了;爹是永绥二十一年的举子——命够背的,屈白早听不下去了,人是九月中的举,皇帝是年底驾的崩,好不容易轮到第二年新皇上位,这边出门还没溜达到巷子口,那边洋枪就架进了紫禁城,时隔三百年上演一出反清复明,把小皇帝吓得带着老娘连夜跑回了关外老家。举事是举不了了,出仕也此生无望,只能闲在家里举举砖头。
&esp;&esp;屈白早在心里叹了口气,搜肠刮肚给这位小嫂子找了许多借口:老实,(看起来)能吃,脾气好,有福相话到嘴边说就俩字:挺好。
&esp;&esp;结果成婚当晚一散场,他洗完澡推开门,看见坐在自己床边儿一脸迷茫的新嫂嫂,傻眼了。周莲子扭脸看见小姑子一马平川的上半身,迷茫了。剩下一个罪魁祸首屈白昉姗姗来迟,一脸平常地走进来给彼此做介绍。
&esp;&esp;“白早,弟弟。”
&esp;&esp;“莲子,妻子。”
&esp;&esp;他似乎很满意三人三角的站位——昭示着这段家庭关系的稳定与平衡。屈白昉看向周莲子,面容是英俊的,说话是惊悚的,
&esp;&esp;“今晚,你想先和谁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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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可真是老太太裹脚布越裹越长啊,不过看他们仨把日子过得这么好冬日里也是暖洋洋的喜事一桩。下章争取写上几千字大哥炖肉,看他咋在床上当爸爸的。然后再随便写写阴毛诡计,齐活啦!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