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紫檀被他盘玩了数年,光泽清润,触手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紫檀香。念珠的背云是一个未做任何雕饰的无事牌和田籽料,不仅白度细腻,还很油润。
了了上回看见这种成色的玉料还是在一位私人藏家手里,并且料子的尺寸还没她手里的这块大。
不过自打上次在重回岛,她的发圈被风吹入海中,他随手便褪下个数万的沉香手串给她当发绳绑头发后,她对裴河宴的随身家当早已不做设想。
她摸到挂在背云绳结旁的一个小金印,刚想问没有印泥要怎么盖印时,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盘印泥递给她。
怕弄脏他的念珠,她从布袋里先取出纸巾铺好。盖完印泥的第一时间,就用纸巾把粘黏在印章上的印泥一点点擦抹干净,丝毫没留意到自己的手上也粘上了朱红色的泥渍。
裴河宴忙完后,下意识低头寻她。
她正束手无策地等着他来发现她的困境。
两厢一对视,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压根没有一点自己连件小事都无法摆平的愧疚感。
裴河宴合上书目,从木梯上爬下。
他先是看了一眼这位不太机灵的小朋友到底陷入了怎样的麻烦中,见她只是弄脏了手,又无法再给自己做清理后,他不慌不忙的先将藏经阁的书目放回桌柜内。
再回来时,他将已经被了了清理干净的念珠先戴回手腕。
他从云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巾覆住她沾满了印泥的手,原想先用手巾替她简单擦洗,可手巾一覆上,他忽然又改了主意,直接隔着手巾将她牵住,领着她往藏经阁外的清潭边走。
连日的雨,让山泉的储量十分充沛。
了了起初不明所以,直到听见了从岩石上泄下的水流声才明白他是要带她过来洗手。
“二楼不就有个洗手池吗?”
“我没带二楼的钥匙。”裴河宴回答完,又用眼神扫了眼她的裙摆。
及地的伞裙被雨后的地面弄得一片脏污,她自己没发现,还是经他提醒,才看见曳地的那一部分被罗汉堂花艺园里的泥巴染得到处都是。
她睁圆了眼,一边可惜自己的裙子,一边又觉得回小院换洗太过麻烦。
了了还尚在纠结时,他撩起僧袍,在山潭前蹲下,将她的裙摆提起,托在手中,又用另一掌掬起山水,耐心的把她的裙摆打湿。
反复几次后,花艺园里沾上的泥点子被清水一冲,洗得干干净净,只余下裙摆上一片湿润的水渍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
了了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做后,光从心理上,有些无法坦然接受别人对她的付出。尤其这个人,还是裴河宴。
她抿着唇不说话,看着他一遍遍搓洗完裙摆后,将手探入水中,任水流冲刷过他的手指将污渍带走,莫名的觉得有些鼻酸。
他本不用做这些的。
“下午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他忽然仰起头,看着她问道。
了了跟着蹲下来,将沾着印泥的手指洗干净,和他一起把裙摆上的水拧干。
“没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了把皱巴成一团的裙摆抖擞开,侧过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暂缓还俗仪式?”
裴河宴闻言,没思考太久,就回答了她:“想陪你到禅修结束,如果我还俗,就没法接送你上下课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该得有多复杂?”他反问。
他敏锐的感觉到是有人和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庆幸的是,即便她有疑惑,她也会选择直接来找他问清楚,而不是任由事情在两人心中扎根发酵。
“我以为,你是不想让我看见你脱下僧衣。”了了在潭边的石头上坐下,将裙摆微微拎起做晾晒。否则等会湿着裙摆出去,一定会引起侧目。
裴河宴沉默了一息,坦然承认:“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还俗仪式是他对过云的交代,也是对自己修行生涯结束的一个告别。他很难形容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心情,既像是撕裂了一个纠缠他溯世的噩梦,又像是斩断了累世的因果。
有些恶业后果他自己承担就好,他不想了了也被牵扯进来,亲眼目睹他脱下僧衣,披回人皮,湮入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