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怕,这是另外一个因,一个将了了拖入万劫不复的因。
了了没说话。
她不知这与两人的信任有关,还是别的其他原因。
她知道,他总想着要多照顾她一些,最好一点委屈别受,一点苦难别尝。她应该要为此感到开心的,被人如此珍视,如此爱护,像回到了最初她来这个世界的意义在爱里被期待着。
但短暂的开心之后,是这件事的底色带给她的悲凉。
她无法大言不惭地说出,她完全可以和他一起承担这件事,包括他们以后的人生里会遇到的每一次潮汐起伏。
她不说话,裴河宴就没法从她的话语中去推测她的想法。但她一向想得简单,不会越过这件事的本质故作文章。
“那我们现在商量着来?”他想了想,试探道:“还俗暂缓的话我已经说出口了,朝令夕改的事我会难以启齿,不过时间还没定下,缓两天也是缓,都还有决定的空间。”
“不是因为这个。”他什么时候还俗,要不要与她商量,她都没有想要计较:“我只是一想到你不想让我看着你脱下僧衣,就有些难受。总觉得我能为你做得太少,替你觉得不公平。”
裴河宴一愣,随即轻哂:“我没有和女孩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恋爱该按哪种流程谈。甚至现在我都委屈着你,不能公然牵手,不能不注意场合。”
有些话,他其实在京栖,在老宅时就想和她说开。只是时机不对,他也不想太仓促地草草带过。正好今日她自己提起,他便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出口的机会。
“我身世复杂,出生也不堪。虽有父母亲人,却如同没有,甚至家世背景都算不上清白,还不如一个孤儿来的干净。你既不介意我没有健全的家庭,也不介意我出身寺庙,我除了把我能给你的都给你,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对你好,才让你觉得不委屈。”
第一百零六章
这些话,是了了始料未及的。
他对所有事都有种近乎淡漠的胜券在握感,好像没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或者无法看开的。所以在很多时间里,了了对他细微到纤毫的照顾与体贴都是十分受用且有些理所当然的。
当然,在某些时间缝隙出现空洞时,她也会因此而轻轻唾弃自己,或者因为自己的付出与得到不成正比而略感羞愧与焦虑。
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难得词汇空白了一瞬,想告诉他,她从不觉得一个人的出生背景不好会是一种缺陷。
可事实上,这个社会就是如此。
家庭背景有时候比个人实力还要重要,一个背景强大的家庭不仅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孩子,甚至还能用家族的资源与人脉将他稳稳的直送青云,形成一个正向的循环的互相哺育的闭环。
但这些,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她就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俗人。她也奢望爱,奢望有一个稳定的充满积极能量的家庭,奢望赚够钱就能原地退休躺平。每天睁眼醒来,只忧愁三餐吃什么,四季种什么谷豆,要栽种什么香味的花。
世俗要求的优秀和上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我从没有在你这受到过委屈。”了了说:“反而我经常觉得我做得不多,也不够好。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你好像什么都有,也什么都能解决。”
她回京栖时那晚,都做好了滞留机场到后半夜的准备,他却在她看不见希望的时候早早约好了车,将她安全的送回了家中。
如果换过来,她就未必能够做成这样。
裴河宴笑了笑,没把她的这句话当真。
光他知道的,他让她委屈的时候就不知凡几l。她自己不记得,不愿意往回清算,所以才会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一段感情的维持全靠弥补,那终会有弥补完的时候。他有些不懂要如何解开这捆缚住两人的锁扣,它就像一团被小猫玩乱了的毛线,一眼看不到症结,需要慢慢的整理,慢慢的清淤疏堵。
他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有些事该如何做他心中有数,不必拿出来,条条框框地全让她看个清楚明白。
他只是问了了:“还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吗?”
她想了一瞬,点点头:“再坚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