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逐渐大了起来,黛玉便与杜青作别,跟着迎春几人回庄子里去了,只留几个仆妇帮着搬运摘上岸的莲蓬。
待看不到黛玉一行人的身影,站在杜青身边的同乡才问道:“对面的庄子是吏部侍郎林家的,子清是如何与他家相熟的?”
子清是杜青的字。
本朝男子二十弱冠才由长辈取字,杜青的字是授业恩师在他中了童生后就帮他取的,他也一直沿用至今。
而眼前这位同乡名肖四海,是襄阳侯建家的孙女婿,这处庄子便是襄阳侯孙女的陪嫁庄子。
肖四海祖籍在西昌府,此次是他第四次回祖籍参加乡试了,好在这一次并没有失望而归。
他已过而立之年,早就没有了年轻时的锐气,自觉会试无望。好在举人同样可以授官,他虽只是乡绅之子,可凭着岳家的关系活动一番,想也不是难事。
此次回乡,他最看好的就是杜青,也刻意交好他,要知道不足弱冠的举人不说前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了。
相识于微时,他日若是杜青功成名就,他也好沾光不是。
得知杜青想参加明年的会试,肖四海更高兴了,今日他与友人聚会,便极力邀杜青来。
今日杜青起得早,看到一池的荷叶也心喜,因对面庄子常年都无人在,肖四海便提出带杜青去湖面泛舟,没想到冲撞了人。
肖四海正愁不知怎么结识人,这不就瞌睡来了枕头。等他家去后让自家夫人亲自上门致歉,一来二去的不就有了交集。
杜青此时也明白了过来,面对肖四海的一再追问,他只说以前遇到麻烦时人家顺手给自己解了围,便没再多提了。
因对面庄子人员杂了一些,贾敏这几日便不准她们几人去荷塘里玩了,好在他们也就在庄子里留了几日便回城去了。
荷塘是林家的私产,肖家的客人擅自进入,没过两日襄阳侯的孙女肖氏便亲自来林家的庄子上赔礼了。
因襄阳侯府与荣国府也是故交,只贾敏与襄阳侯的孙女也不是同一辈,见了她一面后就算揭过了此事。
倒是杜青隔了一月,送了些时兴的物什来林府,并未说谢礼,只说是送的中秋节礼。
恰好林海当日休沐,听说是一位不足弱冠的举人,也起了兴趣见了一面,是杜青没想到的意外之喜。
时间转瞬即逝,刚过了中秋,凤姐儿这一胎就发作了,贾敏得到消息的时候,是门房接了帖子邀请她去参加哥儿的洗三。
贾琏一朝得子,高兴的都有些飘了,洗三那日特意向衙门告了一日的假。就连贾赦素来吝啬的性子,也把他收藏的珍品给了他新得的孙儿几件。
凤姐儿到底年轻底子好,现在还是中气十足的模样。她兄弟王仁去岁就带着妻小南下回了祖籍,娘家只有王家的叔母带着王家的姑娘过来。
凤姐儿此刻正系着抹额与贾敏说话,屋子里虽然热闹,可这孩子竟然没醒,睡得正香呢。
贾敏便问道:“可起名字了?”
“还没定呢,等一岁时再说。”凤姐儿满眼含笑,一双丹凤也往下弯了几分,“生他那日正好院子外头的桂花树开了,便起了个小名叫桂哥儿。”
孩子要过了一岁算是立住了,才能上到族谱上去。
砚哥儿在一旁听到了,也凑近了上前。
他盯着新生的桂哥儿瞧了一眼,受了惊吓似的赶紧退到黛玉身边来,附在黛玉耳边用气声说道:“这个弟弟好丑。”
黛玉督了他一眼,想着砚哥儿刚生时红皮猴子一般,如今也长得顺眼多了,便道:“长一长也许就好一点了,你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砚哥儿大受打击,向贾敏求证得知他姐姐并未胡说,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黛玉也没理会她,眼睛一转便瞧见大姐儿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也没见个丫鬟跟着她,便走了出去。
“林姑姑。”大姐儿才三岁出头,话都已经说利索了。她也见过黛玉好多次,早已认识了她。
黛玉朝她笑道:“大姐儿刚才在瞧什么,怎么不进去?”
大姐儿从生下来便多病多痛,并不敢起大名,府里只“大姐儿”这样先叫着。
大姐儿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反而转身想跑。黛玉怕她一人不安全,便追了上去,出了院门就见贾琏迎面走来。
“大姐儿?”贾琏一把接住奔向他怀里的大姐儿,又问道,“你和你林姑姑在这儿做什么呢?”
黛玉看着把头埋起来的大姐儿,半晌才犹豫道:“我瞧着大姐儿大了,许多事也懂了。许是怕有了弟弟,你和二嫂子就不疼她了。”
大姐儿被贾琏看着,红着脸点了点头,只含糊道:“弟弟有名字,我,没名字。”
贾琏一怔,才终于笑了起来,声音也轻了几分:“改明儿就给我们大姐儿起个好名字,族谱也该上了。”
大姐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贾琏便抱起她,往里屋里去了。
黛玉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砚哥儿出生时她已然懂事了,父母也并没有二般待她,可黛玉还记得当年她母亲把姨娘生的弟弟抱到正房来时,自己的惶惶然。
刚出生的孩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屋子里众人正在说贾府造省亲别院的事,自然也顺嘴提了一句宫中的贵妃娘娘。
当年贾史王薛四家嫡枝从金陵一起迁往上京,以两门国公的贾家为首,这些年薛家商户便不再提了,贾家自贾敬辞官取修什么劳子仙后,两府没有一个可以顶立门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