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吵死了——”一个人掐着身旁的同伴,咆哮,“我杀了你!”
同伴奋力抵抗,两人扭打在一起摔在地上。扭打声惊醒了更多人,拉架造成了更大的混乱。战火从一个营帐来到了另一个营帐,不一会儿这片区域沦陷了。
楚兵们将彼此视为仇敌,忘记了生死与共的同袍之谊。他们化身为野兽,满脑子只剩下杀死对方这一个念头。嘶吼声,咆哮声混在一起,让宁静的夜晚变得可怖。
毫无疑问,一场营啸在这个风雪夜爆发了。
等到项羽赶到的时候,项庄已经带着弓弩手镇压了营啸,现在正让民夫们清理尸体。
鲜血将白雪染成了红色,浓艳的红让他想起了那一日的咸阳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万鬼哀嚎,那是比蒿里山下还要可怕的地方。
难道是秦人的鬼魂来向我报仇了?项羽问自己。恍然间,他与一具死尸对视,死尸一点点幻化成荥阳城外的妇人,她死死地盯着他,发出张狂的大笑:“项羽!天要亡你!”
那尖锐的笑声刺中了项羽内心最薄弱的一处。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武艺,可是为什么刘邦在受了他一箭后会安然无事?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天命?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这个想法便迅速地生根发芽长成一棵令他无法忽视的参天大树。
关于天命这件事,他只听一个人提起过。
当年他曾在行刑的前一天去见那个末代秦王,原以为那人会如丧家之犬落魄,还会哀求自己不要杀了他。可当他见到那人的那一刻,他既没有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也没听到他的哀求。
这让他不禁高看他一眼。
但秦王在见了他后,只是叹了口气:“项王已错过了天命。”
北风呼啸,掀起了一场白色的风暴。他在风暴中看到了那双黝黑的眼眸,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项羽讶然,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见到那个秦王。
秦王提着一盏宫灯,就像那一日一样静静地望着他。
项羽嗤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他像一只刺猬,竖起尖刺保护着自己。
秦王的眼中依旧和那时一样,悲悯地看着他,说着和那时同样的话:“项王还是不懂。”
“是你不懂。”项羽听到自己说道,“如果为了那个破天命就要违逆本性,我宁死!”
秦人杀了我的亲人,秦王覆灭了我的国,你们凭什么要求我宽容地对待你们?
对待仇敌和背叛者就要用最残酷的方式,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天底下最不能做的就是与我项羽为敌!
与天命之人作对如何?与天作对又能如何?我项羽生来高贵,学不会卑躬屈膝。即使是天要让我灭亡,我也会战到最后一刻!
“大王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虞姬将狐裘披在了他的身上,温暖的皮毛抵挡了寒冷的风霜。
项羽转过身看着虞姬,看着那美丽的面庞,他的心变得柔软起来。春秋几载,万幸有其不离不弃。可——我真的要带她一起死吗?他握着虞姬的手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舍之情。
晨光初显,白色的大地变得晶莹剔透。北风吹过,雪粒迎风而起,降落在大帐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一个民夫从自己的营帐中走出,看到站在树干上的麻雀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麻袋里的东西。民夫见状啐了口唾沫:“该死的,又来偷东西。”他冲着小偷们扬起手臂,驱赶道:“滚,这没有你们能吃的!”
麻雀们被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了,拍打着翅膀逃走了。
还没等他笑,同伴就把扫帚塞给他:“行了,别玩了。赶紧干活吧。当心一会儿耽误那些士兵的事情,他们来找麻烦。”
民夫撇撇嘴,嘀咕着:“就会拿我们撒气,有能耐去跟项王打去。早点打完,我也好早点回家……”
同伴不打算跟他闲聊:“好了,你赶紧除雪吧。”
不一会儿除雪声,喊号声此起彼伏,汉军大营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刘邦就是在这样一个热闹的早上醒来。
嘴里一股怪味熏得他的头很痛,胸口又闷又疼,就好像有人拿了块大石头压在他身上;他又好像走了很久,四肢酸痛,动一下,竟有一种要了老命的感觉。
可一想到他在决战之际昏迷,他又能马上忽略一切痛苦艰难地爬起来。想着尽快安抚人心,不要被项羽那小子寻了破绽功亏一篑。
在听到外面热闹却又有序的声音后,他不禁纳闷,乃公重伤你们这帮王八蛋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但他又一想,不对啊,子房他们是体面的人干不出这种缺德的事情。难道乃公已经没了?现在是乃公死后的很多年?刘邦摸着自己有点疼的下颌。
然而军医惊喜的声音又否定了他的猜想:“大王您终于醒了!”
好吧,看来乃公还没两腿一蹬与世长辞。刘邦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军医却已经一把掀开帐帘跑了出去。
刘邦:“……”你的大王还有事要问你,你瞎跑什么!
在等人回来的这段时间,刘邦先检查了自己的胸口,已经不渗血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他又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打量大帐,还是熟悉的样子。他吸了吸鼻子,帐内有一股提神醒脑的香气。挺熟悉,他应该在哪闻到过。
案上的竹简堆成了一座小山,刘邦拿起一卷书籍,既然我睡了这么久,又是谁替我稳住汉营的?许是香料的作用,让他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汉王当真刻苦,一醒就要处理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