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颗树和他,祁之焓在强烈的心跳声中缓缓抬手翻过一条条祈福带——
21岁了,祁之焓今岁平安。
中秋已至,祁之焓,快点回家。
祁之焓,本命年了,喜乐安康,速归。
……
叮当!铃铛倏地落地,祈福带从手中滑落,那团墨迹沁透丝带,像树上的文字附琢在心上,一字一字刺开心脏,急不可耐地往里面钻。
祁之焓极缓慢地解开衣领,扯出了坠子,饱满的月牙镶了一圈银边,祁之焓从中间打开它。
一张折迭的平安符栖居在内。
——我绝不把你放在虚假的寄托里。
“大师,心脏会有记忆吗?”祁之焓目光呆滞,喃喃问道。
大师面容慈悲,立掌吟道:“青山原不老,绿水本无忧,不到至深处,谁敢信神佛?”
祁之焓不再询问,听着寺里的钟声,缓缓朝山下走去,石阶蜿蜒,每踏一阶,都有一段记忆压到他身上。
“心脏会有记忆吗?”祁之焓失魂落魄,口袋里电话响个不停,他无知无觉,一切在他眼里显得多么荒诞不经,“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为什么这么痛?几乎让他难以呼吸。
对面的绿灯亮了,宋今俞逆着人流从对面跑过来,与那个戴着白色帽兜的背影渐渐重合。
“宋……今俞。”
成倍成倍的痛苦剎那间反噬,祁之焓望着对面的人泪流满面,勾起一抹惨淡的笑,蓦地倒地不起。
宋今俞心快跳出来了,祁之焓面色白得像纸,护士推着担架床往急救室赶,宋今俞跑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头一次这样慌乱,紧握着祁之焓的手不放,声音都在颤抖,“祁之焓你别睡,跟我说句话好吗?”
他不停地呼唤,周围一切太嘈杂,杂乱的脚步声、护士的叫嚷声、医院其他人的谈论声像妖魔鬼怪缠绕住担架床上的人,宋今俞看见祁之焓紧闭的双眼奋力撑开一丝缝隙。
“宋……今俞,别让我进去……”他嘴唇翕动半响,挣出断断续续的字句。
可声音太小了,宋今俞只能看见他的嘴在细微地颤动,他想要俯下身听听祁之焓说什么,护士却猛地转身拦住他,“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宋今俞没有任何防备,踉跄一下,猛然间感觉到握住的手抓了他一下。他浑身一震,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一把撞开。
那只向他伸出的手重重落回去,宋今俞眼睁睁地望着两扇门把祁之焓关了进去。
冷肃严板的病房换到了城堡,检测仪的声音像根线伏在空寂的室内。天欲破晓了,宋今俞守了一天一夜,像尊雕塑,毫无倦意。
他将祁之焓的手放进被子里,暂时开门出去,再进来时,祁之焓已经醒了。
光线并不明朗,窗帘仅拉了一半,祁之焓只是坐了起来,望着窗外。
屋内是同他一样的冷寂。
察觉有人,转头过来看向他,抿唇浅笑。
有一瞬间,宋今俞被那样清冷的笑冻住了脚,慢半拍走进去,在床边坐下,替祁之焓将调节器关小一点。
“喝点水吧。”他到了杯水,试了试水温,喂到祁之焓嘴边,祁之焓的右手插了输液针头,左手去接,那条疤没有防备的展露在两个人面前。
宋今俞僵住,祁之焓顿了顿,放下手,扫视床头柜一眼,低声道:“把我的表给我吧。”
“别戴了!”宋今俞低着头,放过水,蓦地抓住那他拢在袖里的手腕,哑声道。
祁之焓定了会儿,垂下眼,淡淡道:“那疤丑,我自己看了也难受,倒不如戴上。”
“不丑。”宋今俞抬眼望他,语气坚定,抬高手腕吻了吻那块疤,“只要是你的都不丑,我都喜欢。”
祁之焓表情没什么变化,避开了视线,宋今俞继续喂他喝水,祁之焓没有再接,而是就着他的手直接喝了。
喂完水,宋今俞要去叫医生,祁之焓却叫住他,左手掀开了一角被子,说:“你再陪我睡会儿吧。”
宋今俞拿不准,祁之焓的反应太平淡了,他有种不真实的宁静,好像祁之焓随时会化烟离开一样。
可祁之焓就这样温和地看着他,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今俞按捺住心里的起伏,绕到宽大的床的另一边上去,祁之焓仍坐着,单手替他掖了掖被子。
“你不睡吗?”
“嗯,我看着你睡。”祁之焓温和道。
掖完被子的那只手被顺势抓住,宋今俞扣紧那只手放进被里,祁之焓温柔地看着他,宋今俞往他身上蹭了蹭,怕他跑了一样紧挨着腰侧才肯闭眼。
半响后,宋今俞睁开眼,有些谨慎,解释道:“祁之焓,我当时没想放开你的手,他们不让我进去。”
“没关系。”
“你当时要跟我说什么?我没听清。”
祁之焓低着眉,唇边浅笑,温声道:“没什么,大概是些呓语,我也不知道了。”
忐忑的心终于安息下来,宋今俞摩挲着他的手,一股股暖意浸上来。想一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含情脉脉地暖言温语过了,一切都回来了,回到了正轨。祁之焓的拇指也摩挲着他的手背,像一种安抚,宋今俞疲劳的神经松弛下来,带着幸福的笑容,没多久就睡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