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异常温暖的房间,从走廊开始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绿植,葱郁的吊兰,滴水的水仙,还有诸多蕨类和颜色各异的鲜花——辛柏纳难以对后者指出名字,拜尔斯倒是深谙于此。
死者被发现在自己的床上,旁边是一盆开得鲜活的黄色玫瑰。
死者体腔大敞,剖开的胸腹里塞着一团血肉,如粘稠腐烂的絮,辛柏纳在迭起的闪光灯的间隙走上前,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附着在鼻腔里,像是挥之不去的胶质。
那是一个棕色头发的漂亮女孩,然而灵魂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只在两只眼眶里留下两团黑色的雾。辛柏纳移开她的手臂,皮肉内侧刺有一道靛青纹身,以繁复花体勾勒,“aria”拜尔斯在他耳边轻念。她的唇边有甜腻气息,似酒。辛柏纳注意到那嘴唇上还有肉蔻色的唇彩,但是涂抹的并不均匀,唇膏在皮肤上凝固成了斑驳的膜块。
辛柏纳站起身来,法医正尝试用镊子钳起死者腹腔里的东西,那是一截断裂的鸟翅,皮肉坼裂处是一截森白的骨。
“这已经是九起案件了。”席尔瓦有些焦躁地嘀咕,“这个月的第二起!”
“都变得越来越疯狂了。”
席尔瓦像是一头雄狮般在现场不断游走,辛柏纳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简略地记录。
“我是在下午发现她的。”证人一强忍着泪水。
“我们是亲密的朋友,植物学家,她是上帝虔诚的信从。”
他看见死者放在床头的一本黑皮圣经,他将那本书拿起来,抽出了纸页间一张鲜黄的便签,上面写着主人一天要办的采买:
黄油(三块),种子,花土,胡萝卜,熏肉火腿,土豆。
ps,2区6栋302室,黑萨特的召唤。
他留意到字底下的那一行字,也将之誊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又随口问道:
“黑萨特?”
对面的年轻人显露闪烁神色:
“先生,原谅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容。”
他点点头,“在这之前,你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吗?比如不该出现的人,跟踪者?”
“先生,我真希望我能告诉你更多……这一定是恶魔!可怜的玛利亚一定是被诅咒了…”
“我们会让一切见分晓的。”辛柏纳叹了口气。
年轻人跪在尸体旁,在死者的额头上留下最后一个吻。
“一切病症是表象,真正的邪恶在其内部……我的主灵和父!”
辛柏纳将黄色便签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裹尸袋已经准备就绪,席尔瓦待确认初步证据已经收集完毕,招了招手。
死者很快被装殓运走,空床之上还剩下一滩血渍照章死迹,他们无声凝视着那死的形迹。
“辛,告诉我点儿什么,你总是聪明的那一个。”
“席尔瓦,”辛柏纳说,“这是不寻常的一例,也许是某种开始。”
“什么意思?”
“他精心准备现场,装饰一切,富有感情。他之前没有做过,或者做了,我们是他的观众,却没能明白他的意图。”
“他是个聪明人,总是透过现场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一个高明的胆小鬼。”席尔瓦评价道。
辛柏纳没有回应,他回到笔记中继续专心,任凭席尔瓦继续在现场转悠。
“席尔瓦,希望你今晚没有约会。”
“怎么?”
“我们不妨一起去地下聚会,违反一回宵禁。”
2-2
他们在南区尝了最苦涩的啤酒和干硬的面包。晚上七点半,整个矿区之外的城镇都进入了宵禁,进出不同公寓楼的人需要持有一份印有签名的卡片才能自由通行。即便如此,酒馆里也已经有了很多陌生人,他们入座,点菜,进食,彼此全然不认识,却又在餐毕后向同一个方向离去。
“上一次违反宵禁是在二十年前了。”席尔瓦感慨道。
“那时候我们出来抽烟,喝酒,年轻的警探在角落幽会情人。你还记得那个穿红裙子的女郎?亲吻她的时候,我险些忘了嘴里还有一颗橄榄……”
“后来谢尔盖签章颁发,干了这差事儿,现在除非在夜里炸了一栋楼,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们。”
“不必为你们的本领感到谦虚席尔瓦,”辛柏纳说,“六处办公室的桌上多得是替你们解围的纸。”
席尔瓦嘴角下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辛,如今也比二十年前不同,那时候违反宵禁无非为了出门喝酒泡妞,现在我们却要去参加黑弥撒。”
辛柏纳没有说话,年轻时代属于他的冒险经历未必逊色于席尔瓦,甚至在夜色行动的间隙也曾有过一些风流韵事流传在警探中间:年轻的警探们刚结束一起追缉任务,三三两两落回酒馆尽兴。昏暗氛围酒色旖旎,舞女在前端的舞台上摇动鲜红裙袂,向下方的酒客们试探出光洁小腿,在艳色布料之间若隐若现。他和拜尔斯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眷鸟一般缠绵。
八点将至,辛柏纳和席尔瓦站在302室门口,那是一扇老式的木门,他们注视着参会者将门把手的锁钮按下,一阵不寻常的轰鸣声从楼内传来,连带着脚底也随之震动。木门从侧边移开,居民楼里出现了一部矿井作业用的电梯。
他们从善如流上了电梯,电梯只有302一个按键,没有多余选项。
“我们仿佛在向地狱坠落。”席尔瓦注视着不断下坠的电梯和灰暗的石壁,喃喃自语。
电梯持续向下行进了约有15秒后停稳,再度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明亮而安静的房间,有柔软的地毯和窗帘,房间里的椅子快要坐满,在场内约有二三十个人。辛柏纳和席尔瓦分别坐在不同的角落,讲台上拉着横幅:“愿主灵和圣子与我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