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罗桓在路边的林子里睡得极踏实,醒来时已过午时。他揉着眼睛,爬起身来,四下张望了一番,依然不见人迹。
伸了个懒腰,骑上马,顶着正午的日头继续往越州赶。
宴白和顾言一人驾着一辆马车,出城后,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五里路,行至一个分叉口,顾言停了下来,看向马车后边,“宴白,就此别过。”
宴白的马车行至与之齐平,亦拉缰停下,“侯爷保重,过些时日,定会相见。”
顾言只是笑笑,他也不知道,何时再见,只是宴白跟随他多年,他亦有不舍。
晚宁与淳安婉坐在车厢里,亦掀开帘子,相互告别。
“婉儿,路上小心,不论何时,保住性命要紧。”
“大小姐保重,我们会小心的。”
说着,她们把手伸出窗外,相互牵了牵。
顾言等着她们说完,喊道:“姑娘们,出发了。”他缰绳一拉,两匹绝地拉着马车飞速往竟州方向奔去。
宴白停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婉儿,我们也出发吧。”
淳安婉却掀开帘子催促起来,“好呀,别墨迹了,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宴白无奈地笑了,他知晓淳安婉对这差事的重视,便赶紧驾着车往另一个方向走,心中亦是对主子多年照拂的不舍。
顾言虽脾气不好,却从未亏待过他,如今把越州都给了他,他是忧喜参半。
可此时亦容不得他细细思量,眼下还有顾言给他的最后一件差事,定要切实办妥。
他扬了扬鞭子,两匹奔宵一阵嘶鸣,掠过山林,狂奔向前。
顾言计算着夜里要到那处破落的驿馆落脚,故而一路飞驰。
晚宁觉得太过颠簸,扶着逐渐晕眩的头,从车厢里爬了出来,坐在了顾言身边,她此时才看见套车的是两批绝地,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何头晕。
顾言见她出来,怕她摔下车去,双手一拉,车子减慢了速度,“怎么了?晕了?”
“颠的慌,还是骑马舒服。”晚宁甩了甩头,逐渐感觉自己平稳下来。
“路途太远,我怕你风吹日晒的,受不了。”
“我怎么来的越州你不知道吗?哪里受不了了,指不定你还要我来照顾呢。”晚宁对自己那一路逃亡的悲惨经历时常有一种自豪感,甚至是,成就感。
顾言摇了摇头,大马尾在身后一下下地甩动,跟着马车的节奏轻轻地晃着,“我不会让你再吃那样的苦。”他牵了一下缰绳,让马跑得再稳一点,“师父说,你母亲,葬在京郊后山那个天池附近,等我们到了,先去那里看你母亲,可好?”
晚宁惊喜万分,她一心想着要活下去,从未回头想过此事,又许是不敢想,“是初明伯伯和王大人救的我是吗?”
她从不问这些事情,其实她自知有逃避的嫌疑,可有些伤痛即便愈合,也会在轻轻触碰之后泪如雨下。
顾言瞥见她眼里逐渐泪光闪闪,刚要劝,却不想她眼睛一眨,那些泪珠便断了线般掉下了来。
顾言顿时慌了神,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给她擦,还不断地注意着路面,免得马车跑偏,“我知道这些事情若再提起,你定会难过,所以一直未告诉你。如今刘宜那小子定已知道你未死,却没有追捕你,那圣旨兴许非他所愿,我定会去问清楚。”
晚宁点着头,自己抬起手擦着自己无法自控的眼泪,“我只是难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
见她如此倔强,顾言便想逗她笑一笑,“阿宁再哭啊,脸就要花了,一会儿刺客来了,见着你都认不出来,倒也正好。”
晚宁破涕为笑,望着前方,模糊的视线里,是逐渐靠近又逐渐掠过的丛丛草木,她想起了柳心兰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母亲若在天有灵,见着你定会高兴的。”
“为何?”多年未见,顾言并不觉得柳心兰对自己会有多少牵挂。
“我母亲给我下了药,把我送上了出城的马车,我模模糊糊中听见她与我说,‘去城外,可见顾言,好好活着’,她若知道我找着你了,定会高兴的。”
“她定见过我师父了。”他望向晚宁,似是窃喜,“那我便是岳母钦点的女婿了。”
“你就臭美吧,哪天你不听话了,我照样休了你。”晚宁此时只是有些害羞,于是故意转过脸去,不看他。
顾言却忽然把车停了下来,晚宁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看见他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我不听话,亦或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可告诉我,可以打我,罚我,我会改,但不许离开我,亦不许提和离,休了我,就更不行。”
晚宁本是说的玩笑话,却不曾想他如此认真,结果就是,又变成了她哄着他。
“我逗你呢,我怎么会休了你?我休了你我能去哪儿呀?”
顾言却是有些自暴自弃,似是从心里觉得难过,忧伤里夹杂着莫名的委屈,“你没我,一样活得甚好,我瞧见了,可我没你,便活不好。”
半晌静默中,郊野林间雀鸣回荡,那些鸟儿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语,一阵凉风拂过,幽幽山林间枝叶沙沙作响,路过的风,亦跟着呢喃。
晚宁拉过他的手,给他理了理松开的护腕,浅浅地笑着,“我也很想你。”
她拿起被丢在一旁的缰绳,塞到他手里,让他握紧,嬉笑道:“快呀,快带我回家。”
顾言只应了声好,两匹绝地便霎时奔起,此时归途无惧万里。
那支偷销粟果的仓羯商队天亮之后并没有离开竟州,而是藏在了城中白日关门的酒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