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往四周看了一眼,极低声道:“小姐刚遇害,奴婢说这些实是诛心,可看夫人悲痛不已,奴婢也实在?心疼,奴婢的母亲是夫人的陪嫁嬷嬷,奴婢自从七八岁上就在?夫人跟前伺候,当?年……当?年本是要跟着小姐的,可小姐却?不要奴婢,这也没什么,主仆之间也需缘分,我也乐意?伺候夫人,可小姐定亲这件事,真是怪不到夫人和侯爷。”
“这些年夫人膝下无子,少不得受人非议,小姐却?似乎没体会到夫人的难处,去岁一听过继,便连着几日闭门不出,又逼着侯爷和夫人去说亲,夫人去庙里算了一算,说她?的姻缘不在?这两?年,小姐却?不信,她?太着急了,像是这个家?里容不下她?,她?要去求别的庇护似的,夫人当?时颇为伤心,这可是她?心尖尖上的小姐啊……”
姜离有些不解,“她?是侯府独女,怎会去求别的庇护?”
紫云叹道:“奴婢就是这里看不明白,夫人和侯爷对小姐可谓千依百顺,当?时便道过几年再?说过继之事,可就是这么着,小姐还是定了说亲之心。”
“我们小姐幼时对夫人离不得半步,至六七岁上开蒙读书,便逐渐有主见起来,后来虽样样拔尖,却?修炼出一副自持疏冷的性子,年纪越大?,和夫人侯爷越没了幼时那亲昵劲儿,夫人也时而感叹小姐读书太多?,学成了自立要强的男儿心性……”
姜离边走边道:“侯爷对她也一味顺从吗?”
紫云点头,“因当?年夫人生小姐十分不易,请了四五个大?夫稳婆,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将小姐生下来,但夫人就此落下了病根不能再?育,当?时夫人还没有奶水,前后找了五六个乳娘照顾小姐,幸而吴妈妈奶水足,这才养活了小姐,但小姐仍是体弱,半岁之前用药不断,为了救小姐的命,夫人带着一众人住在?城外青云庵里,整日吃斋念佛,待小姐平安到了一岁才回来,就这么千辛万苦养大?的,侯爷哪舍得不顺着小姐?”
姜离道:“如此宠溺,孟湘未被养得娇蛮任性,倒也难得。”
紫云唏嘘道:“可不是,每每想到这些侯爷和夫人也觉欣慰,可万事有利有弊,如今夫人始终觉得,是她?没有听庙里师父的话?急于说亲,才让小姐遭了劫。”
姜离道:“孟湘是为人所害,一切错在?幕后真凶。”
说话?间二人已回前院,薛琦不知何孟谡说到了何事,孟谡长?吁短叹道:“是我们府上没有这样的福分,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心意?我们不会忘。”
见姜离回来,孟谡没有说下去,薛琦也道:“可上了香了?”
姜离应是,又道:“还向伯母请了安,伯母悲痛欲绝,还要保重身体才好。”
孟谡无奈,“她?如今是怎么劝也不听,只能让下人好生伺候。”
此刻天色已晚,薛琦闻言也不打算多?留,“孟兄多?陪陪弟妹,我们就先告辞了,这几日若有帮得上忙的,孟兄尽管开口。”
孟谡道谢,又将父女二人送上马车方才返回。
马车走动起来,薛琦看着姜离道:“我听说那天晚上,段家?和宁家?的几个也在??”
姜离应是,薛琦道:“孟湘和段家?那两?个没什么关系吧?”
姜离眼珠儿微转,“这个女儿自是不知。”
她?刚回长?安不到月余,怎么知晓这些公子小姐之间有何纠葛?但薛琦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希望孟湘之死与那几人有关系,段氏是肃王一脉,与太子一系不合,宁家?则是因宁瑶的缘故,若宁家?扯上杀人官司,岂非解了薛兰时心头之患?
姜离想明白了,心中凉意?也愈盛,孟湘死后唯父母痛不欲生,而高高在?上的旁观者?们,只怕都是这隔岸观火坐收渔利之心,孟湘尚且如此,又何况当?年的皇太孙呢?
回了盈月楼,姜离想到白日见到的秦图南,心中惴惴,犹豫片刻,还是写了一份手书交给怀夕,“再?等片刻,你亲自送去芙蓉巷”
怀夕颔首应是,待姜离更衣歇下,盈月楼灯烛烬灭后,一道黑影从东北轩窗滑出,悄无声息越过一片亭台花圃,又一个纵身出了薛府外墙。
翌日清晨,天穹铅云密布,寒意?萧瑟,似酝酿又一场风雪。
姜离用完早膳,正拿了医书出来研读,吉祥从外快步而来,“大?小姐,寿安伯府大?小姐和兵部?侍郎府上大?小姐来访了。”
姜离有些惊喜,“快请”
付云慈和虞梓桐相携而来,进?门褪下斗篷,又打量她?这绣楼,虞梓桐道:“过来的路上,还觉得有些偏僻了,却?不想近处景致却?好。”
付云慈横她?一眼,“不算偏僻,这地方应很合阿泠的性子。”
姜离一边倒茶一边笑,“我在?外十七年,如今回来虽名正言顺,可到底不比始终留在?家?里亲厚,这地方偏远是真,不过我喜欢。”
她?递上热茶,“你们怎么同来了?”
虞梓桐叹道:“还不是那夜之事,这两?天我关注着大?理寺的动静,可似乎还没查出什么来,我今日一早去见阿慈,她?也知道此事,我二人一合计,便来找你了,说你近日在?给裴老?夫人看病,裴鹤臣可与你提过案子?”
姜离只好道:“提过一两?句,但还没有怀疑之人。”
付云慈又问:“说淑妤也受了伤?又说凶手也要害她??”
姜离心底微动,“怎么,你知道什么不成?”
付云慈捧着茶盏道:“她?这一年多?出意?外之事,我们都听说过,我与她?虽不算密友,但两?家?有些来往,自也留心过,她?这数次意?外出的实在?古怪,光听都叫人胆战心惊,且去岁九月末,她?的猫儿还死了……”
姜离微讶,“此事你都知道?”
虞梓桐也好奇地看着付云慈,去岁她?们一家?也还未回长?安,因此几起乱子她?和姜离一样不知情。
付云慈道:“我记得是去岁九月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他们府上老?夫人过寿,因是整寿,办的极大?,我们府上得了邀,我和父亲、母亲还有阿珩都来了,白日里听戏热闹,我们小辈还留的久了些,到了晚上散场时,她?的侍婢忽然来说她?猫儿不成了。”
“猫儿叫雪奴,是一只通体纯白极好看的猫儿,白日里我们还逗过,就短短半日便出了岔子,当?时我走得晚,听闻此事便陪她?一同去看,去的时候那猫儿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出气多?进?气少,嘴角还有些血迹,去找大?夫的小厮还没把人请回来,猫儿便断了气。”
虞梓桐紧张道:“是中了毒吗?”
付云慈摇头,“这我不确定,血迹不算多?,当?时猫儿侧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呼吸羸弱,鼻头泛白,背脊和腹部?一鼓一鼓的,看不出是为何吐血。”
姜离这时道:“听你的描述,像是内脏不适继而出血,可有人打过猫儿?”
付云慈道:“当?时是在?淑妤院子外的水阁里发现猫儿的,那地方白日里是给我们小聚说话?的,晚上却?是没人,也没人看到猫儿被打,淑妤当?时也让人查了,可也没找出毒物,她?伤心极了,我陪了她?半个时辰才回府。”
姜离心底浮起一丝怪异,“你应该知道前户部?度支司郎中岳大?人的女儿岳盈秋的事吧?她?和淑妤是好友,她?去岁遇害之后淑妤极受打击,而之后这雪奴的死,又令她?痛不欲生,你不说我还不知,那猫儿竟是死在?寿宴上。”
付云慈忙道,“知道,岳姑娘我们也认得,哎,是个可怜的姑娘,不错,那段时间淑妤经常生病,后来更是称病良久,之后又出了意?外,一时着火一时落水的,放任何人身上,都得大?病一场不敢出门。”
虞梓桐心有戚戚道:“现如今想来,那些意?外说不定不是意?外。”
姜离这时又问:“那孟湘呢,你对她?了解可多??”
虞梓桐在?长?安时日不多?,付云慈却?是未离开过,世?家?贵族的小姐们彼此相熟,她?自也认得孟湘,然而付云慈道:“我与她?交集不多?,唯一的印象便是她?见不得菊花,忘记哪一年秋游了,赏花到一半她?便又是嗓子不适又是喷嚏不断,没一会儿身上还起了疹子,甚至严重到人都晕了过去,后来她?说这是老?毛病了,见到菊花要么离得三丈远,要么务必掩住口鼻才好,那日她?小心了又小心还是中了毒……”
姜离听得生疑,虞梓桐也惊讶道:“她?见不得菊花?那她?在?公主府那天,一起插花之时她?还选了菊花呢,不过没一会儿她?果然咳嗽起来。”
付云慈诧异道:“自己选了菊花?她?不怕中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