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音带着阿满进了里间。
杜姨娘虚弱地靠在床上,眼睛无神地凝视着前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姝音的声线里带了点真心,“姨娘可是病得很重?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杜姨娘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颇有深意地笑了,“二少夫人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应该过得很好吧。”
语气里满满的羡慕。
姝音并不否认,直白道:“姨娘要是愿意,也可以离开陆家,前几年杜大人不是派人来接过您吗?”
杜姨娘的父亲杜安明,在前朝只是个芝麻大小的官,为了讨好太傅府,狠心把女儿送与人做妾。只他这人善于钻营,在本朝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已经做到了江西布政使,从二品的地方大员,哪里还能忍心女儿在落魄人家做妾室。
杜姨娘神情凄楚,喃喃自语道:“我走了,琬儿怎么办?”
她父亲的官位再大,也没有带走陆家孩儿的道理。本来她都想好了,等琬儿嫁回杜家,她也能跟回去守着女儿过完下半辈子。
只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却见不得她好……
想到这里,杜姨娘紧紧咬着牙关,目光中透露着深深的怨恨,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姨娘,喝口茶润润嗓。”含青立刻端来茶水。
姝音无意间扫了一眼,注意到这丫鬟手心上的一大片红肿,上面还有抓挠的痕迹。
这不会就是宋阿姥说的沾上了红蟑螨的黏液了吧?
姝音的心跳得有些快。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盯着杜姨娘,语气装成看穿一切的笃定,“姨娘,大夫人是你毒死的吧?”
杜姨娘先是一愣,随即又怪声怪气地笑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调轻松:“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姝音骇然,颤着声音问:“真是你?”
本来只是想诈一诈她的,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干脆承认了!
杜姨娘似乎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玩,咯咯笑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该死!她要让我家琬儿嫁给老头子做填房,那她就去死!这样我家琬儿就要为她守孝,那老头子不一定能等呐。”
姝音的心里五味杂陈,略有些急切地追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毒药?”
杜姨娘锐利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转,洞察到了点什么,淡定道:“你想知道?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等你帮我把事情办妥了,我就告诉你。”
当众揭露
第二日,是朱氏出殡的日子,陆家所有人都早早起了身,就连忙着修书的陆承舆也从翰林院赶回来为大伯母送葬。
一切结束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老夫人的惠宁堂。
看着身着素服满脸倦容的二孙子,陆老夫人很是心疼,“拓哥儿,你这几日也累着了,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家里的事情有你媳妇照看,不需你操心。”
陆承舆揉着眉心,略略颔首,“多谢祖母体谅,那拓就先行告退了。”
他站起身,迟疑了一瞬,又朝着坐在上首的陆老夫人行礼,“孙儿这几日忙于公务,家里的事都交由林氏打理,她忙前忙后也多有辛苦,拓想——”
陆老夫人笑呵呵的,没等他说完就连声答应:“行行行!带着你媳妇儿回去吧。”说着又向旁边的嬷嬷打趣道:“我们拓哥儿也知道心疼媳妇儿了。”
姝音却不领他的情,还白了他一眼,朝着上首扬声道:“祖母,我有话想说。”
陆老夫人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忙摆摆手拒绝:“忙了一早上,我也有些乏了,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姝音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直接使出了杀手锏,“我说的事可关系到陆家的声誉,祖母还是听一听的好。”
陆老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淡淡警告,即使不想听也还是憋着气问:“到底什么事?你赶紧说!”
姝音也不卖关子,直接让阿满把收集到的证据拿给她,细细解释:“祖母现在手里拿着的,就是府上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合伙放印子钱的证据。”
“她们拿着公中的银子加上自己的私己钱交于朱氏的庶弟朱济代为放债,只朱济识人不清,把钱借给了一个泼皮,不仅拿不到利息,本金也要不回来,甚至还被那泼皮威胁——要是再去烦他,他就鱼死网破去官府告发他们私下放债。”
本朝明文规定,官宦人家不得私放钱债。
陆老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几张盖着三个媳妇私印的纸犹如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事要是被外界知道了,他们陆家的名声就全完了!拓哥儿的仕途也要被影响!
周氏和郭氏都埋着脑袋,不敢出声。
陆承舆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茫然地看向周氏,不可置信道:“母亲,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对不对?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他的母亲可是最讲规矩礼仪的,怎么会做这种违反律法的事?
周氏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嘴唇颤抖了几下,却说不出合理的解释。
陆承舆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双眼透露出深深的失望。可面对中年守寡的母亲,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姝音清了清喉咙,略有些得意地说道:“祖母,这几张借据是我找人要回来的,借出去的钱我也如数拿回来了。”
她还以为这个泼皮有多厉害呐!结果只是被勇毅侯府的护卫吓了几句,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了。
刚刚还蔫头蔫脑的三夫人郭氏眼睛豁然一亮,又惊又喜,对着姝音不住夸赞。